穆斯林自然哲學的興衰
（蘭州大學伊斯蘭文化研究所，730000） 丁士仁
伊斯蘭文化，是信仰伊斯蘭教的各民族在漫長的歷史中，基於伊斯蘭的原則和精神共同發明和創造出來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它不僅是全世界穆斯林的共同遺產，也是世界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世界一大文明體系，伊斯蘭文明自7世紀發出它的光輝以後，對人類的發展和進步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至今仍然顯示著她的光彩和魅力。伊斯蘭文明的精神創造表現在它擁有包括法律、道德、哲學、文學和藝術的豐富成就，以及蘊藏在物質創造中的各種理念，而尤以哲學代表了其精神創造的最高境界。伊斯蘭的哲學，準確地說是“穆斯林哲學”，[1]在其發展過程中逐步形成了三大分支：教義學、自然哲學和蘇菲主義。[2] 後來，它不斷發生變化，有些分支萎縮，有些擴展，到近現代，又受外來思想和內部環境的影響，出現了各種難以歸類的哲學思想和理論體系，傳統的格局被打亂。本文只將傳統的三大分支中“自然哲學”的產生、發展和衰落的過程進行簡要地梳理，以廓清穆斯林哲學發展的軌跡。
本文要討論的“自然哲學”，實際就是受希臘哲學的影響或以希臘哲學為範式的 “穆斯林哲學”， 也就是以吸收和改造希臘哲學為手段建立建起的伊斯蘭思想體系。其代表人物有鏗迪、法拉比、伊本•西納[3]、伊本•圖菲裡[4]和伊本•如什德[5]等人。這種哲學，由於主題龐雜、內容寬泛而難以準確命名，有學者稱之為“阿拉伯逍遙派哲學”，因其繼承了亞里斯多德逍遙派的許多主張和議題；有學者稱 “阿拉伯世俗哲學”，因為相對教義學而言，它較多地涉及了非宗教的主題；也有學者稱 “自然界哲學”，因其討論的主題大多與自然界的形成有關。筆者以為，稱“自然哲學”要比其它兩個各稱更為貼切，也較符合其性質，同時還顯示了其繼承性和創造性，原因如下：
（1）穆斯林哲學家基於自己的宗教信仰，對世界是由真主創造的這一信條深信不疑，但諾大的宇宙，真主是如何創造的，教義沒有提供詳細的答案。儘管《古蘭經》籠統提到“真主在六天之內創造了天地萬物”和“他對世界說聲‘有！’世界就有了”兩種創造的過程，[6] 但細節步驟仍然是個謎。這就引發了哲學家對這一問題的遐想，而恰好希臘哲學這時送來了具體的答案。關於世界的來源，有古希臘哲學家泰勒斯的水本源說，有阿那克美尼的氣本源說，有赫拉克利特的火本源說，有恩培多克勒的四元素本源說；至於世界有多大，有蓋倫和托勒密提供的宇宙圖：地球在中央，上面是月球，而後依次是水星、金星、太陽、火星、木星、土星、恒星，最後到最遠的天體；關於天體構成的元素，有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太一說；至於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有亞里斯多德的“四因說”，有新柏拉圖主義的“流溢說”。這些自然主義的思想為穆斯林哲學家解答了“創世論”中存在的一些盲點，也為他們開啟了哲學的大門。於是，穆斯林哲學家以此為啟點，踏入了哲學的大門。但是，無論他們吸收了多少希臘自然哲學的成分，真主是一切本源的本源、一切“因”的“總因”、真主創造世界的信念在他們的思想中始終是牽固的，因此，必須將希臘哲學改造成符合這一信仰的理論。總之，穆斯林哲學家的起步，是以自然哲學來開始的，所以，稱其為“自然哲學”也不為過。
（2）穆斯林“自然哲學”中大量涉及了討論真主的本體和屬性的命題，但這些話題都是圍繞自然哲學展開的，即自然界的變化無論怎樣自然生成，這種規律和動力是真主賦予的。也就是說，世界自然運動的背後有真主的作用。這樣，穆斯林“自然哲學”中離不開討論真主的話題。可以這樣說，即便其中涉及真主的話題，它還是圍繞自然哲學展開的，但神學或教義學的有些命題，在自然哲學中也不得不討論。因此，所謂的“世俗哲學”其實並不完全世俗。所以，儘管涉及了真主的本體和屬性等教義學的議題，其主旨仍然討論 “自然哲學”的議題。
（3）穆斯林“自然哲學”中包含了“形而上學”的內容，而這些內容實際是為“形而下”哲學服務的，是在討論形而下問題時非牽扯不可的話題。例如，在探討人的存在問題時，非要論及靈魂、理性和真主的創造等形而上話題，因為它與自然的人是不能分離的。因此，穆斯林自然哲學中即便包含了形而上學的議題，也不影響自然哲學這一學科的獨立性。
（4）“阿拉伯逍遙派”的名稱不足以概括穆斯林哲學的這部分內容，因為穆斯林哲學家儘管大量吸收了亞里斯多德逍遙學派的哲學思想，但他們並沒有局限在逍遙派哲學當中。亞里斯多德之前的畢達哥拉斯、底莫哥拉特、柏拉圖等人的思想都是他們哲學的來源，而且亞里斯多德之後的新柏拉圖主義更是穆斯林哲學家的思想源泉。當然，伊斯蘭的教義對他們的影響是決定性的，因此，他們思想的根源是多元的，很難以“逍遙派”單獨冠名。
基於上述原因，“自然哲學”的稱謂，似乎較為貼近穆斯林哲學這一分支的性質，儘管“世俗哲學”和“逍遙派哲學”的稱謂無不有它的道理。穆斯林自然哲學的歷史大致分兩個時期：東方時期和西方時期，即前期在穆斯林東方盛行，以伊拉克為中心，後期在穆斯林西方延續，以安達盧西亞（西班牙）為中心。然而，安達盧西亞穆斯林政權于1492年倒臺以後，穆斯林自然哲學永遠在伊斯蘭世界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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